后羿是射日英雄

較早前,成都有網友拍到天空出現「七個太陽」的異象,紛紛表示要請「后羿射日」。據專家解釋,此現象是由於夾層玻璃經過多重折射和反射後出現虛像,屬正常的光學現象。這裡不具論「光學現象」,而想為大家引申說說「后羿射日」的傳說。

按目前的流行版本,傳說天帝俊與羲和生了十個太陽孩子,他們棲息於東方海外的扶桑樹上,每天輪流出來在天空執勤,為大地帶來溫暖。後來,十個太陽統統外出,炎熱烤焦森林,烘乾大地,人類痛苦非常。結果,神射手后羿舉弓放箭,成功將九個太陽射下,只留下一個太陽照耀大地。後人因此將后羿譽為英雄,象徵人類勇於對抗自然,克服逆境。但是,射日英雄真的是「后羿」嗎?

根據古籍記載,中國古代曾有兩個「羿」。第一個「羿」的事蹟見載《山海經.海內西經》:「海內崑崙之墟,在西北,帝之下都。崑崙之墟,方八百里,高萬仞。上有木禾,長五尋,大五圍。面有九井,以玉為檻。面有九門,門有開明獸守之,百神之所在。在八隅之岩,赤水之際,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岩。」由此可知,「羿」相當英勇,無懼聖獸,攀山越嶺,可以自由出入天帝居住的「崑崙之墟」。〈海內經〉曰:「帝俊賜羿彤弓素矰,以扶下國,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艱。」謂「帝俊」贈弓予「羿」,派他下凡解除各種人間災難。〈海外南經〉、〈大荒南經〉記載「羿」射殺「鑿齒」的事蹟,即為一例。

「羿」以善射聞名,除《山海經》外,古籍中亦頗多記載,如《莊子.庚桑楚》:「一雀適羿,羿必得之,威也。」《荀子.儒效》:「射遠中微,則莫若羿。」《管子.形勢解》:「羿,古之善射者也,調和其弓矢而堅守之;其操弓也,審其高下,有必中之道,故能多發而多中。」或許如此,《墨子.非儒下》更記曰「古者羿作弓」,把弓箭的發明權也歸給了「羿」。

至於「羿射九日」的傳說,大概成形於春秋戰國。《莊子.齊物論》曰:「昔者十日並出,萬物皆照。」《楚辭.天問》曰:「羿焉彃日,烏焉解羽。」分別提到了「十日」與「羿射日」。到了漢代,《淮南子》、《論衡》等書便明確把「羿」和「十日」連繫起來,更將背景改訂在「堯」的時代,如《淮南子.本經訓》曰:

堯之時,十日並出,焦禾稼,殺草木,而民無所食。猰貐、鑿齒、九嬰、大風、封豨、修蛇皆為民害。堯乃使羿誅鑿齒于疇華之野,殺九嬰于凶水之上,繳大風於青丘之澤,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,斷修蛇於洞庭,禽封豨于桑林,萬民皆喜,置堯以為天子。

值得注意的是,這裡提到射日的主角,仍然是「羿」,不是「后羿」。

《淮南子》的說法,和今本《山海經》所載不盡相同。但據唐人成玄英《莊子.秋水》疏引《山海經》云:「羿射九日,落為沃焦。」又宋代類書《錦繡萬花谷》前集卷一引《山海經》云:「堯時十日並出,堯使羿射十日,落沃焦。」説明古本《山海經》中可能也有羿射日的故事,只是後來失傳了。

綜合上述不同古籍記載,「羿」的形象大致正面,予人射術精湛而鋤強扶弱之感。至於後來出現的「后羿」,是夏代有窮氏的部族首領,事蹟見載於《左傳.襄公四年》:

《夏訓》有之曰:「有窮后羿。」公曰:「后羿何如?」(魏絳)對曰:「昔有夏之方衰也,后羿自鉏遷于窮石,因夏民以代夏政。恃其射也,不脩民事,而淫于原獸。棄武羅、伯困、熊髡、尨圉,而用寒浞。寒浞,伯明氏之讒子弟也。伯明后寒棄之,夷羿收之,信而使之,以為己相。浞行媚于內,而施賂于外,愚弄其民,而虞羿于田,樹之詐慝,以取其國家,外內咸服。羿猶不悛,將歸自田,家眾殺而亨之,以食其子。其子不忍食諸,死于窮門。靡奔有鬲氏。浞因羿室,生澆及豷,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于民。使澆用師,滅斟灌及斟尋氏。處澆于過,處豷于戈。靡自有鬲氏,收二國之燼以滅浞,而立少康,少康滅澆于過,后杼滅豷于戈。有窮由是遂亡,失人故也。」

據《左傳》所記,有窮氏「后羿」箭術精湛,他奪得夏朝政權後,因荒廢政事,任用小人,最終被叛臣煮殺以餵其子,妻子被奪,下場悲慘。

「羿」與「后羿」,年代不同,事蹟不同,形象不同,但由於二人都以善射聞名,同稱為「羿」,故漸漸被混為一談。例如屈原《楚辭.天問》曰:「羿焉彃日,烏焉解羽。」說的是射日的「羿」;但他在〈天問〉同篇又曰:「帝降夷羿,革孽夏民。」於〈離騷〉又曰:「羿淫遊以佚畋兮,又好射夫封狐。固亂流其鮮終兮,浞又貪夫厥家。」這分明又是說「后羿」,可見屈原是把二者視為同一人的。

或許是受「后羿」的負面形象影響,「羿」的結局也被流傳為悲慘收場,如《孟子.離婁下》曰:「逢蒙學射於羿,盡羿之道,思天下惟羿為愈己,於是殺羿。」謂羿被恩將仇報的徒弟逢蒙殺害。至於殺害的手段,古籍記載不一,或謂以桃木大棒打死,或謂以暗箭射殺。後來又有傳說,謂羿自西王母處盜得不死仙丹,羿妻嫦娥獨吞而奔月,遺留羿於人間,也是遺憾收場。

就「羿」與「后羿」的關係,可能也有人會認為兩者無別,不予細究。但晉人郭璞認為,上古「羿」以善射聞名,夏代的有窮「后羿」遂因慕名而以「羿」為名。唐代孔穎達《五經正義》則認為,上古五帝時「羿」只是善射者的通稱,而夏代的「后羿」則是以羿為名。若是,「羿」與「后羿」,應該是兩個不同的人。因此,也有人將「羿」稱為「大羿」,或將「后羿」稱為「有窮后羿」,以作區別。

神話大多是約定俗成的,難免以訛傳訛,存在異說。但相對「后羿射日」,或者還是用「羿射九日」來稱述較妥當,好還「羿」一個清白。